来山西看古建之外,最让你动心的,怕就是香透窗棂的那一碗面吧!
民以食为天,这是千百年来民众生存活命依附的一个大真理。填饱肚不生事,依据常识行事,生活才会有生动的日子出现。在山西,填饱肚子,面,居功至伟。
面,是天地之间最普通,最实在,最没有富贵气的民间食物,千百年来,人们对面的态度,反映着社会、生活的水平。有面吃,才能饭饱生余情。
吃面啊?
吃面。
吃啥面?
刀削面。
你听了这样的对话有啥感觉?我感到了麦穗里面的福气正朝着美好的生活鼓出来。
山西人几天不吃面便觉得心焦难耐。一日少一顿面,在老人眼里,熟稔于心的日子已经不成样子了。没面吃,日子完全没了架势,扰乱了生活,做面的女主人便觉得空落落的,虚弱、酸楚,哪儿哪儿都不敢和人家有面吃的人比,端着碗不敢去串门儿,跟打麦场上闲着的连枷似的,麦子可是一家子的细水长流哇!
我最喜欢吃的面就是三合面,浆水菜臊子,20世纪70年代的“为人民服务”大海碗,坐在自家的土窑炕上,边吃面边听妈唠叨:“吃饱饱的,出门在外吃不上妈的手擀面了。”
世界那么大,阳光那么好,成长是多么不开心的事啊。我那时虽然十几岁的年龄,自小常想长大的事。长大是要离家的,家是爸妈在灶前扬眉与低首之间的一个幸福,在家的日子就是想吃面,不用动手,一碗面来了;出门的人,就算一碗面举案齐眉在眼前,可那面里头再没有了爸妈的唠叨,再好吃的面都显得寡淡了。成长好吗?也好,也不好。成长,让擀面的人和不动面了,瞬间即老。
面大约在近2000年前的东汉就有。东汉恒帝时有一个很喜欢吃面的尚书叫崔寔,写了一本《四民月令》的书,书上说:“五月,阴气入,腹中寒不能腻。夏至先后各十日,薄滋味,毋多肥浓,距立秋,毋食煮饼及水溲饼。”据考证,“煮饼”“水溲饼”是最早的面食。面在魏晋时称“汤饼”,在南北朝称“水引”“馎饦”,我由是喜欢面的先祖“水引”。你来想象一下,就像中药罐中的药引子七粒红枣一样,失去了引子,中药药性就失去了大半。面是水引,在清水中一掩一映,一蓬一簇垂吊在筷子上、散披在锅里,让人先是欲出口水,再是一阵难耐的下咽。眼睛里的馋啊,时不时地涌进半帘香雾,急不可耐地拿了细瓷青花碗儿一舀一吆喝,真要连碗下咽了。
《齐民要术》介绍说:做水引,先要肉汁将面和好,然后用手将面挼成筷子粗细的条,一尺一断,放在盘中用水浸,做时手临锅边,面条要挼得如韭叶一般薄,用沸水煮熟,即为“水引面”。我想,也该就是我们如今山西人喜欢吃的拉面了。
面的发展要数宋朝。北宋汴梁城内,北食店有“淹生软羊面”“桐皮面”“冷陶榛子”等,川饭店有“插肉面”“大燠面”,面食店有“桐皮熟脍面”,寺院有“素面”。南宋都城临安城内,南食店有“铺羊肉”“煎面”“鹅面”等,面食店有“鸡丝面”“三鲜面”“银丝冷陶”等,菜店则专卖“菜面”“齑淘”“经带面”。
这些面都不如我们山西的刀削面。
山西的刀削面内虚、外筋、柔软、光滑,在国内外享有盛誉。
关于刀削面有一个民间的传说。蒙古鞑靼侵占中原后,建立元朝,为防止汉人造反起义,他们将家家户户的金属全部没收,并规定十户用厨刀一把,切菜、做饭轮流使用,用后再交回鞑靼保管。一天午时,一户人家的女子和好面后让汉子去取刀,结果刀已被别人取走了,汉子只好空手返回。在出门时,汉子的脚被一块薄铁皮碰了一下,他顺手捡起来揣在怀里。回家后,水在锅里滚着,全家人等着吃面,刀却没取回来,面团在案板上,汉子忽然想起怀里的铁皮,取出来说:就用这个铁皮切面吧!女子一看,铁皮薄而软,嘟囔着说:“这样软的东西咋好切面?”汉子气愤地说:“切不动就砍。”“砍”字提了个醒,女子把面团放在一块木板上,左手端起,右手持铁片,站在开水锅边“砍”面,一片片面叶落入锅内,煮熟后捞到碗里,浇上卤汁让汉子先吃,汉子边吃边说:“好得很,好得很,以后不用再去取厨刀切面了。”这样一传十、十传百,传遍了山西的晋中大地。后来,“凤阳”出了个朱皇帝统一了中国,建立明朝,这种“砍面”便流传于小摊贩中,又经过多次改革,演变为现在的刀削面。
刀削面传统的操作方法是一手托面,一手拿刀,将面直接削到开水锅里,其要诀是:“刀不离面、面不离刀,胳膊直硬手平,手端一条线,一棱赶一棱,平刀是扁条,弯刀是三棱。”要说吃了刀削面是饱了口福,那么,观看刀削面则是饱了眼福。1985年山西财贸系统在太原城技术比武时,饮食行业的削面高手每分钟削118刀,每小时可削25公斤面粉的湿面团,有顺口溜赞:“一叶落锅一叶飘,一叶离面又出刀。银鱼落水翻白浪,柳叶乘风下树梢。”
面食在山西按照制作工艺来讲,可分为蒸制面食、煮制面食、烹制面食三大类,有280种之多,如大拉面、刀拨面、拨鱼、剔尖、河捞、猫耳朵等,蒸、煎、烤、炒、烩、煨、炸、烂、贴、摊、拌、蘸、烧等多种,名目繁多,千般滋味一碗面。在山西人看来,面食可当作上上席。
外地人来山西吃面,吃面后不想家。一天一顿面,一年不重样,离乡人有面滋养胃口,天天能吃面差不多就要叫他们认山西作故乡了。山西人离乡,稍动一下心事,肠胃里的故乡就来了,想吃面想得紧,哪怕用掉浑身的力气也要去找一碗面吃。
面是由花朵历经岁月修成的正果,皆是雨露、日月凝结的养分。物竞天择,水到渠成,人们除了具有对面类饮食惯性外,亦具备了对面的发现惯性,总应和着“民以食为天”的古训。春季烧卤面、夏季凉拌面、秋季肉炒面、冬季热烫面的四季吃法,吃得北方汉子人高马大、走南闯北,一碗面落肚,一忽闪褂子,要强的面子就显出来了。面如我们的5000年文明,飘溢着一股文化香风。
贾平凹曾说:“这面食把陕西人吃得胖乎乎的,尤其是关中人,都是盆盆脸,肉厚脖子粗。”有面吃,实在是有一份无可比拟的踏实啊。面恩养了人的筋骨,也恩养了人的精神。想想看,出产麦子的地方,每人每天都要吃面,一碗面下肚,天塌下来也不会慌神,还扬起头说:“再来一碗!”面是北方人的天,是把日子过得滋润了、憋着劲走在人前头去的精神。面是走长路的粮食,能把人安顿住,以圆润姿态把持着每一颗或远或近的心,是诚实、稳当、知足、认死理和一好百好的德性根源,世上的山珍海味再好也抵不过实实在在的一碗面!
文字:葛水平
编辑:苏东峰
审核:马 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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