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泉市平定县南部的药林山属七岭山山脉的支脉。这里层峦叠嶂、峻岭绵延,群山中有一座嶕峣的山峰叫将台岭。将台岭下、阳胜河畔,有一个古老而秀丽的村庄叫作新城村,这就是古州平定的“旧基”“祖脉”——上艾故地。俗话说:“三晋古来地形胜,相传七十二卧龙。上艾城建卧龙岗,自汉迄唐九百春。”新城村就坐落在饱经沧桑的“卧龙岗”上。
这是高阜平阔的土岗,东西走向绵延十数里,黄土层非常厚。南边是平定县主要河流之一的阳胜河,北边是其支流北阳胜河,两条河流在距离新城村东二里地的烽台山下汇合(1977年改了北边的河道,从新城村东的桑叶垴地段横穿而过汇入阳胜河)。这两条河流环抱着卧龙岗,形若弯月,因此又得名“弯月川”。
村里耆老相传,如果以新城村为起点向西一直延伸到晋阳(太原)城,之间不会被河沟阻断,因为这是一条“龙脉”,而新城村坐落的地方正是这条“龙脉”的“龙尾”。我年少的时候就听村人说这里曾安过县城,可那时对古城的来龙去脉一知半解,后来才逐渐明白新城村这段不同寻常的历史。
其实,村里的古庙、古阁中就有关于上艾、石艾、广阳县治曾在此地的碑记石刻。
明万历五年(1577)《重修新城村净音院记》记载:“新城,古上艾县也,曰坛坡、曰演武场、曰县治。父老相传,遗址尚在,故其记名曰上艾。”
此碑现存于新城村净音院内,距今已有446年了。碑文明确记载了新城村为古上艾县治所在地,新城村现在的位置就是当年上艾县治的演武场,也叫坛坡。这是一块至今保存完好、较早记录新城村曾为上艾县治的古碑,值得一提的是,此碑记形成的时间,比延论版《平定州志》成书还要早十五年。
清康熙十六年(1677)《重修泰山圣母暨明官大王庙记》记载:“余读地理志,知新城自西迤东五里,俱汉尚艾地。后魏名曰石艾,唐又曰广阳,至宋始改建焉,盖此地系吾郡旧基也。”古时“尚”与“上”相通,“尚艾”即“上艾”。
此碑现存于新城村南山大王庙内,距今也有346年了。碑文明确记载了新城村不仅是汉代上艾县治所在地,而且是北魏时期石艾县治以及唐代广阳县治所在地,直至宋代才把县治迁走。碑文还明确指出,据地理志记载,新城村自西迤东五里全都是汉代上艾县治的地域范围,上艾故地即是古州平定的旧基。现今的新城村西二里地有个西城村,明末清初始有,原是新城村的属村。新城村东二里地有个烽台山(现属新村村),山上有个古烽火台遗迹,山下就是南北两条河流原来的汇合处。从西城村到烽台山下两河汇合处正好五里地,这就是当时上艾县治的地域范围。
诸如此类古碑在新城村还存有好几通,至此不再赘述,令人惊奇的是,这些数百年前的碑刻石记,作为一种特殊的记忆符号,在古州平定境内的村落中是独一无二的。事实上,一些方志也明确记载了新城村的这段历史。
康熙版、雍正版、乾隆版《山西通志》均记载:“广阳城,在州南三十里,即汉上艾县治。后改石艾县,唐为广阳县,宋徙治榆关,基址犹存,今为宁艾都新城村。”
乾隆版、光绪版《平定州志》均记载:“上艾城,在州南三十里,即汉上艾县治,后魏为石艾县,宋徙治榆关,废址犹存。今为宁艾都新城村。”
1992年版《平定县志》大事记记载:“西汉建元元年(公元前140年)并州置上艾县,县治在今新城村。”
然而,上艾古城在这块土地上的历史溯源远不止于西汉。
秦始皇统一六国后,将天下分为三十六郡,其中之一为太原郡。据东汉班固所著《汉书·地理志》记载:“太原郡,县二十一”,在所列的属县名中就有“上艾”。由此推断,上艾置县的时间可追溯到秦始皇时期。
此外,杜锡先生在《关于上艾应为战国时置县的考证》一文中详细介绍了一种属于先秦以前流通的货币“三孔圆足布”,考证“应为当时上艾所铸造并流通使用”,并以此推断:“上艾县的历史至少在战国晚期已经出现,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”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平定县文化馆就收藏有该币。文中还说:“据靳生禾先生在1990年《山西地图》刊物第三期登载的《山西古城年会图说明》,上艾意为周穆王时艾侯的封地,距今将及三千年,地点在今平定县的新城村。那么上艾的历史更为源远流长了。不过尚需更多历史资料的出现作为佐证,方能确定。”由此看来,上艾古城有可能在西周时期就有了,最起码也是在战国时期。
透过这些历经风霜的碑记石刻以及弥足珍贵的文献史料,心里涌起无穷无尽的思考,这是一块孕育文明的沃土,写满了峥嵘的岁月,回荡着茫茫远古浓浓的气息。
历史上的乡邑古城,是建在高阜土岗上的一座小土城。县治之繁华景象,早已无影无踪,只有空旷的“城址台”似乎在向世人诉说着曾经的过往。
“城址台”俗名叫“城市台”,是新城村与西城村之间的一座东西走向的土岗,长约二华里,宽约一华里,地势高阜而平阔,黄土层非常深厚,最高处离河床面二十多米,南、北、东三面环河,犹如天然的“护城河”。这是一种独特的地形,在人类征服自然能力极其低下的古代,特别是春秋战国、秦汉时期,这种地理环境无疑是自然天成的理想家园、聚落之所。
昔日之城郭旧基虽然早已消失殆尽,但在“城址台”上仍然能见到两千多年前的遗物。村人在此耕田犁地时,不经意间就会发现一些砖瓦碎块、陶器残片,据考古专家考证是汉代及更早的时期留下来的东西,平定县文物部门就收藏有这些文物。上世纪八十年代,平定县文物部门曾对新城村的“城址台”进行实地考察求证,发现这个地段是古城的中心区域,夯土墙和文化层明显可辨。
不仅如此,在“城址台”周边还有很多古城遗迹尚存、相关地名代代相续。新城村现在的位置是古城的“演武场”,也叫“坛坡”,村东二里地烽台山上有“烽火台”遗迹,村东南方向二里地平坦宽阔的地方自古就叫“校场坪”,村南山主峰叫“将台岭”,将台岭下有“城墙堰”“练将坡”等,新城村及西城村的村名也都是因古城而得。
新城村有个令人遗憾的故事:很早以前,官府要把建在这里的“城”迁在平定的上城,可有人却不同意这样做,双方各执一词、争执不下,有人就出主意称两地的土,看哪边的土重,就把城定在哪里。据说上城这边的人脑袋比较灵活,在土里掺了些沙,有的说是在土里埋上了秤砣。最后的结果是新城的土没称过上城,于是就把城迁在了平定的上城。
这个故事文献没有记载,只是村人祖辈流传,听来不觉为老实厚道的先民而懊悔,甚至心里还会嘀咕几句:真傻!真傻!有时也会幻想一番城没迁走的美梦。后来,偶尔去了平定城,就会到上城那儿转悠,似乎在寻找自己困惑不解的答案。上城的独特地形,使我不由得想起新城村的“城址台”,这两个地方的特征实在是太相似了:高阜而平阔的土岗、自然黄土层非常深厚、两边都有河流环绕等等,不同的是,上城比“城址台”更高些、更阔些,难怪要把“城”迁在这里。看来,这个故事也不是空穴来风,也许迁城那时候相关部门曾对两个地方做过考察及比较,那个故事,只不过是满足人们美好愿望的一个传说罢了。
据史料记载,上艾为不足万户的小县,但上艾城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,其地理位置是三晋之要冲、晋冀之通衢。古城旁边的阳胜河道贯通东西,向西翻越马道岭山,经昔阳、寿阳县境等可挺进晋阳、长安,向东过柏井、固关出井陉可到达燕赵之地。新城村南的“将台岭”相传就是当年西汉名将韩信伐赵时在此屯兵点将而得名,与之相关的还有“城墙堰”“练将坡”等。
乾隆庚戌版、光绪壬午版《平定州志》关于【上城】均有这样一段记载:“张佩芳曰:《史记》韩信禽夏说阏与始议下赵,索隐曰:《郡国志》上党沾县有阏与聚,按今乐平乡沾岭是在上城之西南五十里,上艾古城在今宁艾,正当沾岭至井陉之道,何不出此乃迂回而北耶?旧志实无所本。至言韩信筑柏井城、理或有之,盖由乐平沾岭东下路,必由此,至言信未至井陉口三十里而舍,即其地则非。”
这段话的意思是:张佩芳说:《史记》记述韩信在阏与擒杀夏说后谋划攻打赵国,《郡国志》的索隐记述上党郡的沾县有阏与聚。现今的乐平乡沾岭就是上党郡沾县,它在上城西南五十里的地方,上艾古城在地处阳胜河的宁艾都,正好在乐平乡沾岭到井陉口这条古道的途中,为什么不从这条古道出井陉口,却迂回到北边的上城扎营呢?以前的《平定州志》对这件事的记述实在是与《史记》不相符合啊!至于说韩信在柏井筑城,是符合情理的,因为从乐平乡沾岭到井陉口的道路一定会经过柏井,《史记》里记载韩信曾在离井陉口三十里的地方宿营,伐赵军队没到过柏井那才怪了。
张佩芳先生的这段话表明,秦汉时期,上艾古城就在阳胜河古道边,而阳胜河古道是由乐平乡(今昔阳县)沾岭通向井陉口的必由之路。韩信既然是在阏与擒杀夏说后谋划攻打战国,那么就不可能迂回到上城这地方来驻兵,因此,从阳胜河古道直插井陉口是韩信伐赵的必然路径。佩芳公的推断是非常有道理的,上艾、石艾、广阳古城之所以在阳胜河畔存在了千年之久,正是因为阳胜河古道的军事价值和交通意义。
北宋以后,由于县治的迁徙改变,古城的繁华被无情的岁月湮没在地下,上艾故地的历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,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座秦汉县城、有过千年以上的文明历史,也不清楚这里曾经有过一条秦汉古道、曾经留下淮阴侯的足迹……当今,我们说古州平定历史悠久,已经有两千多年了,其实,单就平定城而言,也不过千年,两千多年的文明是包含着广阳、石艾、上艾的历史,上艾故地新城村是“文献名邦”实至名归的摇篮!
文字:王海军
编辑:苏东峰
审核:马 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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