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原是一个普通的村庄,不仔细找,地图上很难发现它的标识,乡镇基建中也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,但它却因那场著名的战斗——“七亘村伏击战”而声名远扬,让不了解它的人一提到这场伟大的战斗,便肃然起敬。说来惭愧,身为本地人,我也是只闻其名,未见其容。好在遇到了合适的机会,在一个萧瑟阴冷的秋日,终于决定要走向它。兜兜转转一个多小时,汽车停在了它的臂弯里。七亘村,我来了。

石头路、石头屋、石头墙,就连环抱着它的群山,也像是用不同的石头堆砌而成的。我查了一下资料,这座镶嵌在太行山深处、晋冀交界的村落,最初的名字叫“石头城”;又说“七亘”之名源于地理形态,村庄坐落于七道山梁之间,“亘”为连绵不绝之意。村南有个石头砌成的关口,不算大,却很庄严。过了关口就是河北的地界了。难怪向导老董说着一口晋冀交融的口音。
村里的人不算多,小巷更显得幽静。沿着路标,走走停停,不时有弯了身子的豆角或调皮的西红柿,从一丛丛绿色的藤蔓里探出头来。野花也来凑热闹,粉的、黄的、紫的,星星一样,闪烁在草丛里,挺立在石缝间。漫过一个个石墙小院,转个弯,就来到了著名的“傅山学堂”。
“崖边红瑟瑟,老杏懒不开。悔不斧斤段,偭随时令催。众怜春色冷,吾敬傲枝才。对酒不成醉,原非狂药媒。”据说傅山先生在七亘期间,一棵生长于路旁的老杏树那傲然的姿态让他顿生敬意,尽管山崖边早已山花烂漫,这棵老杏树却慵懒未放。联想到自己的境况,先生挥笔写下这样的诗句。诗中的一个“悔”字,道出了先生无力回天的不甘;一个“傲”字,却为他面对明清鼎革的危局指明了方向。那年秋天,他不远千里,选择避世于太行深处,这处小小的院落便成了他讲学行医的地方。为纪念这段难忘的岁月,七亘村人在原有的建筑上重新整修,这座小院就被定名为“傅山学堂”。整修后的学堂朴素雅静,正面台阶上三间厢房陈列着傅山先生的诗文楹联,他的书法苍劲洒脱,散落的医方残页、诊疗器具,无不诉说着他医者仁心的慈悲情怀。
别过傅山学堂,转眼间,一条青石板路铺在眼前。老董说,这就是贯穿晋冀商贸、连接两地百姓往来的千年古道。

青石板铺就的古道,透着一股厚重感,人一踏上去,心骤然变得安静下来。古道两旁是一扇扇斑驳紧闭的木门和一座座墙垣破败的院落。青石台阶,环形的兽头把手,还有大门两侧的石狮子,老董逐一指着说,它们都上百年了。“这是个车马店。”老董指着两扇足够容纳一辆马车出入的大门说,“别看它如今破旧,以前可是这里最昌盛的地方,每天商客爆满,车马不息。”不止这家店生意做得好,这条古道的当铺、商号、银器店,每扇门里都有各自的生意经,每家都有一段故事。道口站着一棵古槐,没人知道它的树龄。它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,俯瞰着古道,守护着村庄。它一定听到过青石路上车辙咯吱咯吱碾过的声音,也一定看到过背着行囊夜里疾行的商旅,见证过昌盛,也经历过落寞。据说,七亘古道鼎盛时,青石板路被往来的马蹄、马车,踏磨得光滑如玉;道路两旁,商号鳞次栉比,人流不息,可谓“白日车马喧,夜晚灯火明”。
沿着弯曲的古道继续前行,跨一阁,进二阁,在三阁的路口,老董停下了脚步。他指着路旁一块刻着“七亘大捷旧址”的石碑说:就是在这里,八路军129师得到重要情报,日军要在村东唯一通向外面的山道上运送物资;也是在这里,刘伯承与陈赓部署了周密的作战计划,胜券在握。如今,隆隆的枪炮声与疾行的队伍早已远去,只有石碑还在,还有它脚下盛开的那一簇小黄花。
如果说千年古道是连接晋冀两地百姓商贸往来的主要通道,那么横跨在“党旗广场”上方那座颤巍巍的铁索桥,就是连接“七亘村伏击战”主战场遗址的红色纽带。它悬挂在人称“两沟夹一山”的石峡沟上。站上去,人仿佛悬在半空,视野顿时开阔,风景仿佛也更近了。前面是山,连绵不绝的山,还有一片片蓊蓊郁郁的树,桥下是让人腿脚发软不敢再次俯瞰的沟壑不平的峡谷。远远地,宛如带状的栏杆轻巧地蜿蜒在左侧的山梁间,静谧悠远,像一幅绽开的水墨画。谁能想象,就是在这里,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致里,曾上演过两场酣畅淋漓的战斗。但你依然可以想象,同样的地点,日军两次被八路军打得晕头转向、四处逃窜的狼狈场面。按说,人不可能重复掉进同一个陷阱。但日军会。他们只知道“兵不重伏”,却不知道咱们老祖宗留下的《孙子兵法》里还有一条“兵不厌诈”的军事策略。
山迢迢,路漫漫,曾经热血洒过的土地上,如今山河秀美、国泰民安。俗话说,前人种地后人收,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,人们怎能忘记!不信你看,“八路军万岁”五个鲜红的大字,就镌刻在那座绵延的山梁上,庄严、巍然、静默、耸立,蓝天映照、青山为屏,直击人心。老董说,七亘大捷,不仅鼓舞了士气,对当地百姓也有很大影响。村里有的老人,至今仍能清晰地讲述那两场轰轰烈烈的战斗。早些时候,有的地方还能看见弹坑,部分岩石上的弹痕也能辨认出来;如今风吹雨蚀、岁月消磨,渐渐都模糊了。
还是这条山路,走了千年的山路,右边层峦叠嶂、壁立千仞,左边是望不到底的深谷。放眼望去,山峦沟谷、田野村庄,那么远,又那么近,不由得让人心旷神怡。忽地,一树火红扑进眼帘,灯笼一样的果实密密麻麻挂在树上,是柿子。接着又一棵。下了桥,走了好多路,我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两棵柿子树了。老董说:“柿子树不算什么,沟沟坎坎随处可见。俺们村的百亩果园才叫壮观,走,领你们去看看。”这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振奋起来。
秋天的田野里,玉米还没收割,一大片一大片的。日晒后又经过多日的雨水,枯干的枝叶有些打蔫儿,不过,玉米倒是长得欢实,金黄的颗粒龇着牙就从玉米皮里跳了出来。同行的老光说:“玉米该收割了。”老董读出了老光眼里的担忧,说:“耽搁几天没事,烂的只是叶子。”
从东头绕到西头,从北看到南,在行程即将结束时,七亘村的百亩果园展现在眼前,就在车流必经的公路旁边。这一片上下三垄地,从左边到右边都是苹果树,红彤彤的一片,全是还没采摘的红富士。
“可惜,梨树在更远的地方,你们看不到;可惜还不到采摘的时候,否则一定让你们吃个够。”虽然有些遗憾,但老董的实诚还是打动了我们。他说,这几年,村子发展得不错,村民们光靠种植果园、种植连翘,就踏踏实实过上了小康生活。虽说村里不少年轻人走出了大山,为了孩子,为了前途;但是一到节假日,他们就像鸟儿一样,扑棱棱又飞回来了。说到底,人走得再远,根还在故乡,就像我们对土地的热爱,始终满怀敬畏。
独特的人文历史、红色传承,是七亘人引以为傲、可以代代传承的瑰宝;而果园、土鸡场、连翘种植基地等我们未去参观的实体产业,拉动了整个村的经济,让留在大山中的人们,实现了在家门口也能就业的愿景。
古道上的马蹄声早已远去,七亘大捷的枪炮声也已消散,但红色的记忆永远烙印在这片土地上。这红,是正色,是托举七亘村走向更高更远的底色。而今的七亘村,又焕发着勃勃生机,看山山青,看树树绿,这深深浅浅郁郁葱葱的绿,是特色、是希望、是跳动着的脉搏,也是流动着的画卷。
供稿:冷 眉
排版:黄 敏
初审:黄 敏
复审:马 燕
终审:闫俊峰
版权所有©山西文化旅游网 ICP : 晋ICP备2021017959号 员工查询
全部评论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