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是个不小的山村,四周山色,清溪长流。那里的山不是什么名山,地图上标着:云中山。小时候,常跟着奶奶回老家,最喜欢在河边抓小鱼、捉青蛙、堵水壕、捡彩石,虽然开门见山,可连村周围的小山也没有爬过。小山是村人的习惯说法,其实哪一个山头,真要去爬,上上下下也得半天。至于村西的大山,虽不是云中主峰,却也大得可观,东西二十里,南北十余里,中间没有一处村落。站在村口远望,数不清的尖顶的石峰,圆顶的山头,错落穿插,由低而高,堆叠起一座海拔两千余米的高峰,成为故乡最为壮观也最富豪情的天然屏障。紧贴高峰,有一处山洼,乱石穿空,层岩迭起。乡人称为石盒,里边有崞县八景之一的滴水崖。
今年春天,堂姐结婚,我们全家回去参加婚礼。时值“五一”,正是山桃花疯开的时节,远远望去,向阳的山坡上,一片一片的粉白,像雪、像雾。爷爷见我心驰神往的样子,就说,到夏天,青山绿水,咱们进滴水崖看看。
爷爷也就那么随口一说,我却记在心里。7月初的一天,起了个大早,我们向滴水崖进发了。沿途沟沟洼洼的山坡上长满了树木,正是盛夏时节,我瞪着两眼看山,看山林,看山林的无边绿色,惊奇得连嘴都张开了。
在我看来,这里是美丽的山野风光,而在爷爷心里,它连着的是乡亲们的生活史。千百年来,祖祖辈辈的乡亲们靠它生存、繁衍。
现在的山完全变了样子。新时代,老家成了沸腾的山村,许多能人带头办企业,乡亲们在此打工,跟着沾光,不到几年老家成了全县有名的富裕村。爷爷一路感叹:“真是赶上好时候,泽被草木啊!”
顺着石路往前走,便听到很大的水流飞溅声,向右手一拐,滴水崖赫然出现在眼前。滴水崖也称“石人瀑布”,明代的一位举人李楩曾到此一游,口占一绝:“灵岩岑寂一泉飞,疑是霜纨挂翠微。泉上神人谁巧作,年年独立对斜晖。”大体上描绘出了瀑布的形象和气势。滴水崖坐北朝南,左右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,上边山沟里出来的一股溪水从两边悬崖的豁口处一泻而下,足有两三层楼房那么高,白花花的,用“霜纨”来形容虽然不免有些造作,也还像那么回事。所谓“泉上神人”,要站到离瀑布二三百米处的小栈沟口才能看到。那是瀑布上边的一个石头峰顶,远看像人,头向前倾,背有些上耸。天公造物,真是无奇不有。
我们坐在滴水崖前的一块铺山石上休息。爷爷两手抱着膝盖,仰头看着对面几近直立的陡坡,沉浸在回忆中。我知道这里的山水林木牵动着爷爷的心。爷爷不满两岁就没了父亲,是他当时还不到三十岁的母亲一手带大的。母子为活命而历尽艰难,小小年纪的爷爷为了割柴禾,脚板踏遍了这里的山梁沟岔。他有一个朴实的理想,辛勤劳动,争取衣食无忧,让母亲后半辈子不要为吃穿发愁。万万没想到,1949年,14岁的爷爷爬上我们眼前的这面陡坡割柴,因背得太重,肺部受伤,咳嗽气喘,有时痰里还带有血丝。爷爷的母亲很着急,一边找偏方给儿子治病,一边安顿儿子去念高小。谁也没想到,爷爷从高小出发,走出大山,一路读到大学毕业。
爷爷说进山不爬山,那就等于白来一趟。在爷爷的提议下,我们去爬滴水崖对面的小栈沟。小栈沟并不深,但山坡陡峭,长满了桦树、橡树、山核桃和灌木丛。我们顺着牲畜踩出来的小路向上爬,两手紧紧抓着枝条,一点松懈不得。身临其境,你才能真正领略到什么叫山高林密。爷爷说,他小时候曾来这里摘毛榛,半天就是一麻袋,如今连结毛榛的榛树都不见影子了,可见植物的生灭自有其规律。我们只爬到半山,心意已足。我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,才发现身边的小草上、花瓣上,都是露珠,太阳一照,露珠发出耀眼的光芒,晶莹剔透,纯净极了,也好看极了!这些花花草草都有奇奇怪怪的名字,让我对乡人丰富的想象力惊叹不已。
原想来滴水崖游玩看山,没有想到读了一部厚重的书。我该心满意足了,只是没有爬到最高峰,领略一番“洋洋乎与造物者游,而不知其所穷”的意境,留下一点遗憾。
文字:孙子颖
编辑:苏东峰
审核:马 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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