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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晨光筛过一株古槐的密叶，洒向中国仅存的一座隋代园林。

　　浅白的光斑，独自漂漾在幽幽曲曲的碧水上，不问曾经的风雨、不问1000多年时光的沧桑。晋南的绛守居园池门扉初启，鸟啼愈幽，没有一丝炫耀欧阳修、范仲淹、梅尧臣、富弼等中国文化史上赫赫有名的人曾雅集园池、诗酒酬唱的意思，尽管作为北方最古老的园林之一，其布局设计、建造艺术在园林史上皆具有独特的地位，在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上更是凤毛麟角，属国家级重点保护文物。

　　一入这座始建于隋开皇十六年的绛守居园池大门，我向左一拐登上嘉禾楼，高耸的龙兴塔下，绛城风光四面袭来。我是伫立在古绛州雄浑的土地上吗？长风吹起乌发，我不禁心潮澎湃。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新绛，北迎千里驰来的三晋屏障吕梁山，南依峨嵋岭，汾、浍二河贯穿其境、徘徊不舍，一层层晶莹的浪花深吻古老的热土，卷起悠长的回声。从周武王封周文王第17子为郇侯辖今新绛地起，悠悠2000多年的历史古城，诉不尽车马川流、衣香鬓影的繁华，早在春秋时期就控带关河，与太原、临汾齐名，并称“晋国三城”；如今的绛城，自隋朝迁州治到现址，亦有1400多年的阴晴霜雨了。风云变幻，世事沧桑。多少次了？我在列车的窗口眺望这座别具匠心、沿山形水势自然错落的古城，而置身其中，却又深感匀整与灵动天成之美的巧妙融合。中国古人的宇宙时空观使绛城井然有序，又使绛城云水之心，矫正着现代人的浮躁与病痛。

　　我俯视中央子午梁，布置园中的空间层次，一丘、一水、一亭、一台便愈觉丰富而灵动。隋开皇十六年，内军将军临汾县令梁轨，见风雨不顺、旱灾常肆虐百姓，而城池附近井多卤咸，于是，从距城北30里的“鼓堆泉”引来清凉的泉水，开了12道灌渠，大部分浇灌沿途田地，小部分流入刺史“牙城”，从州衙的后面绕过。起先，百姓不解，认为他劳民伤财，梁轨离任时，悄无声息地走远了。200年后，人们怀念梁公的丰绩，在园东南高地修筑了梁公祠。

　　下了嘉禾楼，我漫步园东，景深幽曲处的古老影壁，上书的4个古字不啻一个谜；再绕过叠石假山，便可与梁公祠隔水相望了。半园植物高低错落千姿百态的美中，冒出一个攒尖顶小圆亭，相传为宋代富弼的嵩巫亭。衬着微微起伏的地势，使东处唐代苍塘旧址上的粼粼碧波中的茅亭与拙亭别具神韵，无论早春一片伸着柔软的腰肢而引颈呐喊的鹅黄色迎春花，还是时值初夏缤纷的落英上羞怯地探上枝头的小青桃、油碧叶子掩映的一点点鲜红的桑葚、伸入水光里的长须草，似乎眺一眼亭尖，皆有了主心骨。倘你寻园，恰逢秋高云淡，木桥通岸的茅亭与曲折石径相接的拙亭四周，花中的隐逸者金菊傲霜而绽、临风沁芳，绿绸微漾般的波痕上，人在亭中清心读书，该是何等宁静致远啊。

　　我在迂曲的塘道边静坐，水澹澹摇着空碧，对岸的缓坡上翠柏参天、古槐荫浓，没有逞凶斗狠，亦无尔虞我诈、钩心斗角，这里自然是鸟的乐土了。人在画中，意溅墨外，水境可吞吐万象。一声比一声长的鸟啼传来，似乎要衔起我脚下的水纹，一层层荡远了去。

　　一园的勃勃生气，我仰望着一角飞檐，它俨然骤然奔驰的音乐，突然瞬间凝固。如果寒冬踏雪登上静观楼，沿着幽曲的岸，遥忆望月台的天心月圆，岛中拙亭的玄意悠远、苍塘风堤的烟霞生灭，我之心魂，也该为之一洗吧？再若子夜擎火，满园山石植物，或隐、或露，显露者或峻毅、或高洁，不更见观照山水的“我”之真品格吗？吾辈寸心，自有丘壑，创造力四射的园内，鸢飞鱼跃在我心，渊深静寂亦在我心。

　　在唐朝，园中水域要比现在辽阔，唐时苍塘西北的鳌豕原，在浑圆的苍穹下西风苍茫、引箫当歌，而从苍塘西望波光粼粼的水面，水中的洄莲亭半架翠影犹如蜃景，岛坻岸边，倒垂的莎草、萝蔷、翠绿蔓藤与红色的蔷薇互相映着。经过弯月形的渠，水幽幽曲曲到了东园，一片翠柏淋漓；而水西，另有一片叫“白滨”的梨林，随微风摇曳水心。倘若上下水天一色、烟雨似诉，点点微茫中，着了淡黄短襦、雪白长裙的女子凌波漫步，该箫声回环吗？

　　当我从历史中苏醒，游入西园，隔水相望，洄莲亭的疏窗似乎自藏一屋，又与天地息息相通，于是，清风在人文与大自然之间迂回萦绕。园有虎豹门通向本为一体的绛州衙署，左壁画猛虎与野猪搏斗图、右壁画胡人驯豹图，衙署中，坐落着国内罕见的面阔七间、进深八椽的绛州大堂。

　　整座园池，便也是绛州大堂的一扇疏窗了。飞瀑悬头，“一泉西北来”的刻石，又令人遥想当年的女眷掌上滚珠溅玉、心头暗藏多少深宅故事？更不要说常游憩于古绛州的达官、文士，流连于此品茗、观棋与端坐抚琴了，藕乡里消暑的绛州太守与一座高朋们，怕莲风一激，石骨都清吧？如果当阁吟诵一篇《绛守居园池记》，岂不快意！园池西墙中部又设一重檐半亭，依墙而筑，一周种竹，隆冬寒气凛冽、白雪压翠竹，便是绛园的冬景了。始建于隋的这座园林，有唐朝樊宗师作记牵头，历代文人爱步前贤，何况身陷波谲云诡的宦海风涛中？北宋“庆历新政”夭折后，失意的欧阳修、范仲淹、富弼、梅尧臣等在此园诗酒酬唱，堪与王羲之的兰亭集雅和王维的辋川唱和媲美。范公遗诗，足见胸中风云抱负；又，“先天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的范仲淹赴岳阳，登楼极目远眺，烟波浩渺，遂蘸着长江水举臂挥毫，写下了千古名篇《岳阳楼记》。

　　绛守居园从隋唐的自然山水园林到宋一变为建筑山水园林时，水面瘦了，而唐时简洁明快的建筑，此时已增至12个亭轩、一庙一门了，北端的姑射亭上，晨昏晴雨，可遥望绛州城西北的姑射山；南园亦有了射圃，可以习射了；更何况昂桥高跨，池中莲花亭亭、游鱼穿梭，与精巧的山石构成另一番景观。

　　文字：卢   静

编辑：苏东峰

审核：马   燕